2022 年 10 月 13 日
成都中医学院旧址
今天应邀到成都参加“第四届四川省十大名中医”的评选工作，与一位当年成都中医学院首届毕业生的老朋友叙旧聊天，他讲述了他们当年的一些情况，我感慨万千，一声叹息，兹记如下。
入学
成都中医学院1956年成立并招生，当时报考的有三类人员，一是应届高中毕业生，占多数；其次是西医毕业后工作三年以上的西医医生，很少一部分是中医师。当时华西医科大学、重庆医学院与成都中医学院争生源，结果，成都中医学院第一任负责人兼党委书记张华（他是从重庆西南军政委员会调过来的一位军队卫生界的老革命，后来又调川蜀名医李斯炽来任学院院长，张华任书记）很能干，又特别会讲话，他对众多报名高考的学生们宣布，报考成都中医学院的，毕业后可以留在学院从事医疗教育科研或管理工作，这样一些同学都改填了志愿，一百二十个人考入了成都中医学院，分为三个小班。因为别的大学毕业，一般都分配到基层或者农村去了。别的大学一般是学四年或者五年，中医学院要学六年。实际上到了1962年毕业的时候，一部分学生被打成右派劳动改造去了，一部分学生留在学院或成都工作了，还有一部分配到地市州或者县里去工作了。
学习
当时刚开办中医学院，没有中医教材和辅导资料，甚至连教学计划和教学大纲都没有，就拿着《内经》、《伤寒论》和《医宗金鉴》等几本中医经典古籍天天给学生们上课，要学生们背《药性赋》和《汤头歌诀》。中医书籍多数是艰涩深奥的古文，造成学生们难学难懂。西医课程全是华西医科大学的教师和教材，他们教学经验丰富，无形中形成部分同学喜欢听西医课。
当时定的原则是，六年制，三年学中医，三年学西医。日语是必修课，当时的中医界认为日本的中医继承得很好，所以外语必须学习日语。俄语和英语为选修课，当时中苏友好，所以俄语排在英语前面。那时学院的条件特别艰苦简陋，印一些资料和讲义，都是老师和学生用腊纸在钢板上刻字，然后用油墨的油印机一张一张的印出来，印完后谁都是满手黑油墨。当时刚建校，条件很差，木头课桌和木头的长条板凳都是刚做的，有的油漆还没有干，有的学生坐上去就把裤子粘到板凳油漆上去了，有一个学生就写道：“学生何其苦，板凳粘屁股”。
“反右派斗争”
1956年入学后 ，57年和58年全国就开始反右派运动了。因为开始鼓励“大鸣大放大字报”，结果大字报贴满了校园。学校的教学生活条件很差，一个学生对此不满，说了一句“×××大笔一挥，120（个）学生误入歧途”，马上被打成右派。另外一张“大学的牌子，中学的内容，小学的教室”和“还我人生青春”等大字报，也打成了右派。当时哪个老师学生要是说了对党和政府有意见，或者提出一些建议的，很多都被打成右派。对这些右派都要开会批斗，少数是老师，多数是学生，有的送到农村去劳动改造，有的送到煤矿去劳动改造，这些人后来都非常惨。文革后给他们平反，但他们已经荒废了不能行医了，年纪也很大了，有的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有的成了一辈子辛苦的工人，还有的流落街头。结果成都中医学院首届三个班的一百二十个学生，有二十几个人被打成了右派，一辈子包括儿女都给毁了。
1958年全国大炼钢铁，要“钢铁元帅升帐”，学院操场上也被迫建起了一些“小高炉”。不炼钢不行，不上课也不行。张华书记找李斯炽院长商量办法，他们决定白天上课，人员轮换，课后和晚上去“大炼钢铁”。
土中医与洋西医
当时成都中医学院学生要学三年的西医，学院没有西医老师，就全部请华西医科大学的西医教授们过来讲课。这些教授有的是民国时期的医学大专家，有的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他们来讲课，西装革履，打着领带，风度翩翩，讲生理、病理、解剖和临床各门课，看得见，摸得着，有条有理，学生们听得津津有味。
当时没有中医的教授也没有中医的教师，那个年代也没有中医院，学院就从全省各地选调名医来任教，这些人多数是自己开诊所或者在自己药铺里坐堂行医的基层民间中医，医术很高，治病堪称大家，但没有在大学当过教师，缺乏现代教学的经验，只习惯于传统中医师傅带徒弟的方式。他们要么长衫马褂，要么不修边幅，上课的时候他们想怎么讲就怎么讲，讲到哪是哪，他们摆龙门阵讲高兴了，打了下课铃他还在讲，不管你下课不下课，上不上厕所。有的讲课时抽着烟卷，有些城里的学生觉得这些老师就是乡巴佬。他们有的人课讲得水平不高，但看病很厉害，有的人讲课讲得特别好，尤其是讲那些临床效验医案，学生们喜欢听。
当时的成都中医学院，可是藏龙卧虎，名医荟萃。如首任院长李斯炽，早在民国时期就是一代天府名师、桃李天下，是四川国医学院的院长，主讲《内经》。享有“邓伤寒”美誉的邓绍先先生，教针灸的蒲湘澄先生，教基础的侯占元先生，在成都有“卓半城”美誉的妇科卓雨农先生，给毛主席当面献“子午流注图”的吴棹仙先生，《金匮要略》大家王渭川先生，脏腑学说的刘耀三先生。这些赫赫有名的中医大师，如群星熣灿，其高超的医术早就誉满省内外。当年毛主席和周总理决定要建中国中医研究院和北京中医学院，北京缺少名医，周总理决定从四川和江苏调一批名医进京，当时成都中医学院的一些名医就奉命调到北京去了，其中有周总理的保健医蒲辅周先生等人。
成都中医学院新址
中国西南名医的摇篮
成都中医学院首届毕业生不到百人，这里面出了一大批名医和大家。有国医大师郭子光、刘敏如和段亚庭，有一批国家级名老中医和四川省名中医，有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首任医政司司长詹文涛、成都中医学院院长李明富、四川省卫生厅副厅长兼省中医管理局第一任局长邓明仲、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院长后任省卫生厅中医处长的曾桂芳、云南中医学院中医系主任孟茹等。现在还有一些名医在英国、美国和澳大利亚等国开诊所享誉海外。
老校正辉煌
1956年，周恩来总理在《国二办周字（1956）第19号文》亲自做批示，决定在北京、成都、上海、广州建立四所中医学院，国务院批准在成都中医进修学校的基础上创建成都中医学院。 同年9月1日，在四道街成都中医进修学校的原址上，举行了成都中医学院成立大会暨首届学生开学典礼，大会上宣读了由周总理签署的国务院任命书，任命李斯炽先生任院长，张华任副院长兼党委书记。当时这四所中医学院为卫生部直属的中医学院。1958年，成都中医进修学校并入成都中医学院，原四道街校址交给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使用，同时成都中医学院迁校于成都市通惠门外新罗路13号原成都医士学校旧址，即现在的十二桥校区。1956年至1959年成都中医学院受卫生部委托举办三年制西学中班，结业证书由卫生部长李德全（冯玉祥将军的夫人）和学院院长李斯炽两人签章，云南的国医大师张震就是这个班毕业的。 1995年，经原国家教委批准更名为成都中医药大学。
现在成都中医药大学占地面积约1800亩，有5个校区，开设19个学院，38个本科专业，有国家级重点学科4个，直属附属医院5所，合作共建附属医院9所，全日制在校学生2.6万余人，其中研究生4400余人，成为国家“双一流”建设高校和著名中医药高校，培养出了国医大师廖品正、郭子光、刘敏如、段亚庭、张震（现在云南）和李晓荣、凌一揆等一大批名医国手。教书育人，国医名校桃李芬芳满天下；盛世辉煌，万千学子大医精诚皆栋梁！
成都中医药大学校门
碧水蓝天优雅宜人的成都中医药大学校园
本文主要由我的一位老朋友口述，另查阅参考了《人民政协报》刊载张华书记夫人周月玲同志的文章“创办成都中医药大学的最初岁月”，以及成都中医药大学官网等资料。
陈珞珈2022年7月4 日参加“第四届四川省十大名中医”的评选会议，7月5日写成此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