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11 月 27 日
1996年夏初的一天，我们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代表团（计财司宋文义司长、我、北京中医学院管理系主任姚高升和管理系教授赵丽娟）在台北的一所公寓里拜访了已近百岁的陈立夫先生。
“蒋家天下陈家党”
陈立夫先生今年已99岁了，青年时考入天津北洋大学矿冶专业，后来又到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了矿冶硕士回国。其二叔陈其美是孙中山的亲密战友，同盟会的创始人与虎将，也是蒋介石的恩师，后被袁世凯派刺客到上海暗杀，蒋介石从上海街头将浑身鲜血的陈其美背回厚葬。由于他二叔陈其美是蒋介石的恩人，陈立夫回国后曾多年担任蒋介石的机要秘书，后长期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又曾任行政院教育部部长、立法院副院长、总统府资政等职，他与其兄陈果夫长期管理党务，国民党内旧有“蒋家天下陈家党”之说。他和陈果夫一起，与蒋介石、宋子文、孔祥熙并列为旧中国的四大家族。但四大家族今天仅剩下这一个百岁老人了。
从“四大家族”到美国养鸡老农
陈公寓是一个小院子，院内有一幢一层的平顶白色建筑。六十多岁的老秘书将我们从门口迎到客厅。客厅很大，约有七十多平方米，一些精致的文物和古玩摆在红漆檀木的多宝架上，正中墙上挂着孙中山先生手书给立夫先生的“天下为公”横轴，其他墙壁上挂有蒋介石送给他的题咏条幅以及他与旧中国要人的合影照片。整个陈设透出一股浓重的中国江南水乡气息。
秘书扶着立夫先生从内室来到客厅，只见立夫先生皓首银发，手持一根朱漆檀木拐杖，上身里面穿一件白色T恤衫，外面罩一件颇精细的浅白色夹克衫，下身穿一条鹅黄色长裤。一身浅色，精神矍铄，仍不失当年英俊儒雅的风度。
立夫先生见到我们大陆来的人分外高兴，问了好些大陆以及他老家浙江吴兴（今湖州市）的情况，那种非常浓重的思乡情切使我们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人到老年的思家心情。他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哪，过去我能走的时候要回去，他们不让我回去。现在可以让我回去了，我已经走不动了，我好几次都想回大陆去看看的”……颇有杜甫诗中那种“天涯涕泪一身遥”的伤感。
国民党败走台湾后，蒋介石把失败的责任全推到桂系李宗仁和CC系两陈的身上，搞“清算”运动，而他自己则一点“责任”都没有，这一是为了找替罪羊代过，二是为了让蒋经国顺利接班而剪排异派政治力量。如此，李宗仁和陈立夫只得先后“出洋”远走美国。1950年陈立夫临行前去蒋府辞行，蒋不在家，宋美龄故作热情地送他一本《圣经》，说他读后“会在心灵上得到不少慰藉”，这句话更勾起了他的许多新愁旧怨，他指着墙上蒋介石的挂像字字含怨地说：“夫人，那活着的上帝都不信任我，我还希望得到耶稣的信任吗？”
他和夫人在美国新泽西州的一个农场里养鸡、读书，最多时养到六千多只。他还做起了中国浙江老家的皮蛋、咸蛋、臭豆腐乳、粽子等，夫人孙禄卿这位当年上海美专倾倒一方的校花与才女，也不时画几幅秀丽的国画拿出去卖。每天早晨他就驾着那辆老式汽车把这些东西拉到小镇上去卖，当那些美国人争相购买这些中国江南风味食品时，谁又会想到这个老农曾是旧中国叱咤风云的四大家族之一呢？
没有想到1964年的一场森林大火，将他的农场烧成了一片焦土废墟，他伤心至极。不久，他与夫人又从头开始，在养鸡、劳动、读书、作画中过着恬静的田园生活。
海峡两岸统一的摇旗呐喊者
身在他乡作异客，二十年以后蒋经国坐稳台湾，蒋介石才在1969年让陈立夫回到台湾定居。几十年岁月的洗刷，加上血浓于水的祖国情结，立夫先生倒成了两岸统一的积极支持者，加之老蒋小蒋都先他而殁，他也无所忌惮了。早在1988年他就在国民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联合34人提出“和平统一”议案，高呼“中国之统一为台湾海峡两岸及海外全体同胞之共同愿望”，这在当时来说是很大胆的。我《人民日报》立即发表评论员文章，称赞该提案是“顺应两岸人民强烈要求和平统一、振兴中华的历史潮流的……这种谋求祖国统一的积极态度令人感佩。”由于议案冲击了当时当局的“三不政策”，当然被台湾当局所否决。立夫老人颇不心甘，后来他还表示，如果邓小平请他去谈谈“中国文化统一中国问题”，他一定去，可惜台湾的“三不政策”又不让他走出孤岛。
倾心发展传统医药
立夫先生在台定居后日常除了会客访友之外，多数时间是用在中医药的研究和各种活动上。1986年底我国国务院批准成立国家中医管理局的时候，立夫先生马上组织高层人士向台湾当局质询《面对中共国家中医管理局之成立，我等应如何因应？》，要求当局重视发展传统医药。他在一次大会演讲时大声疾呼“在大陆，从上至下，所有卫生机构，中西医并重，我们为何不能？”他在为台湾第一个中医访问大陆代表团所拟的考察提纲中感慨万千地写道：“中国医药之弘扬，全赖大陆”
修身养性四旨：老健、老伴、老友、老本
1990年立夫先生与夫人孙禄卿同时双双共渡九十大寿，在热烈盛大的祝寿会上，他把自己健康长寿的四大要素十几句话馈赠给与会嘉宾，既蕴医理又富哲理。这四大要素是：老健、老伴、老友、老本，兹录如下：
一、老健：“养生在动，养心在静”
古人云“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因为它常动之故，人体亦然。多动使其血液流通，增进健康。人都了解自己身体方面的缺点何在，就得在这方面多作运动。我每天清早五时半一起身，就要洗淋浴，当水冲到那里，就按摩到那里，从头顶到脚心，每处用两手按摩一百下，一共需要四十分钟，连洗脸拭牙等约需一小时。早饭后，再散步一千步。如此做来，已有二十八年，绝没有一天间断。持之有恒为最重要，此之谓“养身在动”。
养心在静，首在不发脾气，不寻烦恼，知足常乐。我随蒋公服务二十五年，从未向他作任何要求，故心常快乐。他要我做这事做那事，我尽心竭力去做，做不好，是用非所学（我是学采矿工程的），非我之罪也。故心常安，所以睡眠甚佳，不厌不尤，此之谓“养心在静”。
二、老伴：中国人对夫妇观念，与现代美国不同，是要“白头偕老”的。所以要慎择于始而和顺至终，惟如何能达到“和顺”二字，必须做到下列八字：“爱其所同，敬其所异”。
须知天地间没有两个全同的人，就是亲兄弟姐妹，都是个个不同的，强人同我，就是自私，自私是争吵之主因，为“老伴”之大敌，所以只要大体相同，不必求对方一定要同我，则得之矣。大同世界，如何达致，亦就靠上述之八个字，国与国、家与家、人与人，相处的原理是一样的。
我与内子结婚了六十三年，从未吵过架，就是靠上面的八个字。
三、老友：人不能孤陋寡闻，友直、友谅、友多闻，是人人应交的益友。昔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因为不是酒肉之交，而是道义之交，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为目的也。为欲维持长久友谊，亦有八个字，供献大家作参考如下：“以诚相见，以礼相待”。
如采用上述八字交友，则友谊永保，我以往为公私机构服务逾一百个单位之多，认识的人亦甚多，故每年过年，接到的贺年卡恒逾千数，我必一一回礼，此之谓礼尚往来也。我现在已届半退休情况，而尚有如此多人寄贺卡与我者，非有所求也，友谊而已矣，其中老友占三分之一。故我从不感到寂寞。
四、老本：老本者，指老而有储蓄也，亦即经济方面有独立能力，而无须求于人（包括儿女在内）也。于此我亦有八字奉献如下：“取之有道，用之有度”。
“寿本乎仁，乐生于智；勤能补拙，俭以养廉”，为我家厅堂上所挂之一联，为曾祖父所手书者。上联出自孔子之“智者乐、仁者寿”，下联则为治家之要道，我与内子奉之不忘，故家中生活，不为公职之变动而变动，保持一常人之家庭生活标准，故从不感到有入不敷出之困难。换言之，即常顾到储蓄，以应急需，所谓“用之有度”是也。
长命百岁秘法：“内八段”按摩
立夫先生是一个有三十多年糖尿病史的人，还曾患过其他疾病。由于他三十余年坚持自我按摩、练八段锦、沐浴、散步、兼以食养食疗，至今年届百岁但身体康健，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参加文化中医等社会公益福利活动良多。台岛很多人去向他求教健身长寿秘法。他曾介绍过他的长寿要诀：
“保持健康的要素，无非是气血流畅，即血液循环好，大小便正常，吃得下，睡得着，如此而已。我的按摩健身法，便是一种运动疗法，藉外表的皮肤磨擦，带动内脏器官的运动，内处相因，达到保健祛病的目的。它的方法是：先从头顶开始（用两手十指从前额至后脑按摩）；依次是两眼（闭眼，两手掌心贴眼皮眼眶，由下而外而上，作圆形运动），两耳（用中食二指夹耳朵上下来回磨擦），牙齿（两手掌轻托两颊，上下齿轻叩作声）；颈部（两手掌在前后颈同时按摩）；胸腹（一手按胸，一手按腹，左手作逆时钟方向，右手作顺时钟方向，同时按摩）；腰部（两手同时上下按摩）；膝盖与脚心（左脚攀右大腿上，左手作逆时钟方向按摩左膝盖，右手作顺时钟方向按摩左足心。两手同时运作一百下后，换右脚攀左大腿上，方法相同）。”
以上每次按摩一百下，如某些器官功能差的，就多做五十下，例如我的耳朵听力较差，就加做用两手中指按插两耳孔五十下，再按压小耳朵（耳门穴）五十下，以上全部按摩完毕以后，就作“蹲下”运动二十次，最后又作“抹脸”运动（全掌沿面部周转）二十次收功。
以上方法是我在美国时在报纸上看到一位秦太太，自述有人传授她这个方法，叫做“内八段”。她练到八个月的时候“中耳炎”、“红筋发”（丹毒）两种毛病就痊愈了，而且胃口又好。
当我从美国要回台湾的时候，摄护腺（前列腺）肿大得很厉害，美国医生要开刀治疗，但我回国在即，心想回国后在台湾开刀也一样。我将要回国前，又碰到一位朋友，传授我每天早起用两手搓睾丸和阴茎，也是一百下。我就把这种方法加到了我的“内八段”上，在早起淋浴的时候一边淋浴一边按摩。就这样摄护腺也渐渐好起来，两年后再去美国经同一医生检查，证明完全痊愈，不用开刀了。同时，我的腰病也好了。
“大陆给台湾带了一个好头”
老人家四海一生，但乡音未改，他用一口很浓重的江浙话与我们一谈到中医药他就情绪高涨，谈锋甚健。他看中医药一是从中国历史传统文化上去看，第二是从中医药学的科学性上去看。他对我们说：“很多人一说到中医就认为不科学，这实际上是不了解中医药。我是学冶金专业的，我深信现代科学。但我深恶不学而好武断的人，所以我反对没有看过一本中医的书、对中医无一点了解便一口咬定‘中医不科学’的人。我亲眼看过中医治好了许多西医治不好的病，我也看了许多西医和中医的书。蒋公西安事变时把腰摔伤了，中国的外国的那么多高级西医专家都找来看过了，还是没有完全治好，我后来请来一个中医就把蒋公的骨病基本治好了，不是科学他能治好吗。台湾荣民总医院是台湾最高级的西医院，那里的西医很多人说中医不科学，有一次荣总三百多个西医医生开会请我去演讲，因为我这些年研究了中医和西医，我很认真地做好了准备，我在会上针对他们的提问，很全面地讲了东西方医学的异同，西医好处在哪里，中医好处在哪里，我主张和坚持中医和西医结合起来。他们后来一看我很内行，说的也有道理，就没有人提问了。你们大陆的中医中药搞得比我们好，你们给台湾带了一个好头，也给全世界带了一个好头。台湾的卫生经费以前不给中医一分钱，后来每年给100万，这也远远不够。台湾原来没有一个中医的大学，我就在社会发起成立了私立的中国医药学院，就是搞中医中药的，搞中西医结合的，我担任董事长20多年了，就是要在余生把这个国粹推动上去。中医自己不要感到低人三分，一方面要有勇气，理直气壮；另一方面要有科学态度，治得好就是治得好，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这时老秘书赶快上来拦住了立夫先生的谈话，他对我们说：“立公一见到大陆来的人就特别兴奋，谈话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已经讲了两个多钟头了，老人已97岁了，需要休息了”。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这位十几岁便想富国强民的人，走了许多弯路，用这一生绕了一个大圆圈之后，是不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点上？
（注：此文作于2000年5月）
百岁老人陈立夫和他的长寿之迷
1996年夏初的一天，我们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代表团（计财司宋文义司长、我、北京中医学院管理系主任姚高升和管理系教授赵丽娟）在台北的一所公寓里拜访了已近百岁的陈立夫先生。
“蒋家天下陈家党”
陈立夫先生今年已99岁了，青年时考入天津北洋大学矿冶专业，后来又到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了矿冶硕士回国。其二叔陈其美是孙中山的亲密战友，同盟会的创始人与虎将，也是蒋介石的恩师，后被袁世凯派刺客到上海暗杀，蒋介石从上海街头将浑身鲜血的陈其美背回厚葬。由于他二叔陈其美是蒋介石的恩人，陈立夫回国后曾多年担任蒋介石的机要秘书，后长期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又曾任行政院教育部部长、立法院副院长、总统府资政等职，他与其兄陈果夫长期管理党务，国民党内旧有“蒋家天下陈家党”之说。他和陈果夫一起，与蒋介石、宋子文、孔祥熙并列为旧中国的四大家族。但四大家族今天仅剩下这一个百岁老人了。
从“四大家族”到美国养鸡老农
陈公寓是一个小院子，院内有一幢一层的平顶白色建筑。六十多岁的老秘书将我们从门口迎到客厅。客厅很大，约有七十多平方米，一些精致的文物和古玩摆在红漆檀木的多宝架上，正中墙上挂着孙中山先生手书给立夫先生的“天下为公”横轴，其他墙壁上挂有蒋介石送给他的题咏条幅以及他与旧中国要人的合影照片。整个陈设透出一股浓重的中国江南水乡气息。
秘书扶着立夫先生从内室来到客厅，只见立夫先生皓首银发，手持一根朱漆檀木拐杖，上身里面穿一件白色T恤衫，外面罩一件颇精细的浅白色夹克衫，下身穿一条鹅黄色长裤。一身浅色，精神矍铄，仍不失当年英俊儒雅的风度。
立夫先生见到我们大陆来的人分外高兴，问了好些大陆以及他老家浙江吴兴（今湖州市）的情况，那种非常浓重的思乡情切使我们这才真切地体会到了人到老年的思家心情。他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哪，过去我能走的时候要回去，他们不让我回去。现在可以让我回去了，我已经走不动了，我好几次都想回大陆去看看的”……颇有杜甫诗中那种“天涯涕泪一身遥”的伤感。
国民党败走台湾后，蒋介石把失败的责任全推到桂系李宗仁和CC系两陈的身上，搞“清算”运动，而他自己则一点“责任”都没有，这一是为了找替罪羊代过，二是为了让蒋经国顺利接班而剪排异派政治力量。如此，李宗仁和陈立夫只得先后“出洋”远走美国。1950年陈立夫临行前去蒋府辞行，蒋不在家，宋美龄故作热情地送他一本《圣经》，说他读后“会在心灵上得到不少慰藉”，这句话更勾起了他的许多新愁旧怨，他指着墙上蒋介石的挂像字字含怨地说：“夫人，那活着的上帝都不信任我，我还希望得到耶稣的信任吗？”
他和夫人在美国新泽西州的一个农场里养鸡、读书，最多时养到六千多只。他还做起了中国浙江老家的皮蛋、咸蛋、臭豆腐乳、粽子等，夫人孙禄卿这位当年上海美专倾倒一方的校花与才女，也不时画几幅秀丽的国画拿出去卖。每天早晨他就驾着那辆老式汽车把这些东西拉到小镇上去卖，当那些美国人争相购买这些中国江南风味食品时，谁又会想到这个老农曾是旧中国叱咤风云的四大家族之一呢？
没有想到1964年的一场森林大火，将他的农场烧成了一片焦土废墟，他伤心至极。不久，他与夫人又从头开始，在养鸡、劳动、读书、作画中过着恬静的田园生活。
海峡两岸统一的摇旗呐喊者
身在他乡作异客，二十年以后蒋经国坐稳台湾，蒋介石才在1969年让陈立夫回到台湾定居。几十年岁月的洗刷，加上血浓于水的祖国情结，立夫先生倒成了两岸统一的积极支持者，加之老蒋小蒋都先他而殁，他也无所忌惮了。早在1988年他就在国民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上联合34人提出“和平统一”议案，高呼“中国之统一为台湾海峡两岸及海外全体同胞之共同愿望”，这在当时来说是很大胆的。我《人民日报》立即发表评论员文章，称赞该提案是“顺应两岸人民强烈要求和平统一、振兴中华的历史潮流的……这种谋求祖国统一的积极态度令人感佩。”由于议案冲击了当时当局的“三不政策”，当然被台湾当局所否决。立夫老人颇不心甘，后来他还表示，如果邓小平请他去谈谈“中国文化统一中国问题”，他一定去，可惜台湾的“三不政策”又不让他走出孤岛。
倾心发展传统医药
立夫先生在台定居后日常除了会客访友之外，多数时间是用在中医药的研究和各种活动上。1986年底我国国务院批准成立国家中医管理局的时候，立夫先生马上组织高层人士向台湾当局质询《面对中共国家中医管理局之成立，我等应如何因应？》，要求当局重视发展传统医药。他在一次大会演讲时大声疾呼“在大陆，从上至下，所有卫生机构，中西医并重，我们为何不能？”他在为台湾第一个中医访问大陆代表团所拟的考察提纲中感慨万千地写道：“中国医药之弘扬，全赖大陆”
修身养性四旨：老健、老伴、老友、老本
1990年立夫先生与夫人孙禄卿同时双双共渡九十大寿，在热烈盛大的祝寿会上，他把自己健康长寿的四大要素十几句话馈赠给与会嘉宾，既蕴医理又富哲理。这四大要素是：老健、老伴、老友、老本，兹录如下：
古人云“户枢不蠹，流水不腐”因为它常动之故，人体亦然。多动使其血液流通，增进健康。人都了解自己身体方面的缺点何在，就得在这方面多作运动。我每天清早五时半一起身，就要洗淋浴，当水冲到那里，就按摩到那里，从头顶到脚心，每处用两手按摩一百下，一共需要四十分钟，连洗脸拭牙等约需一小时。早饭后，再散步一千步。如此做来，已有二十八年，绝没有一天间断。持之有恒为最重要，此之谓“养身在动”。
养心在静，首在不发脾气，不寻烦恼，知足常乐。我随蒋公服务二十五年，从未向他作任何要求，故心常快乐。他要我做这事做那事，我尽心竭力去做，做不好，是用非所学（我是学采矿工程的），非我之罪也。故心常安，所以睡眠甚佳，不厌不尤，此之谓“养心在静”。
二、老伴：中国人对夫妇观念，与现代美国不同，是要“白头偕老”的。所以要慎择于始而和顺至终，惟如何能达到“和顺”二字，必须做到下列八字：“爱其所同，敬其所异”。
须知天地间没有两个全同的人，就是亲兄弟姐妹，都是个个不同的，强人同我，就是自私，自私是争吵之主因，为“老伴”之大敌，所以只要大体相同，不必求对方一定要同我，则得之矣。大同世界，如何达致，亦就靠上述之八个字，国与国、家与家、人与人，相处的原理是一样的。
我与内子结婚了六十三年，从未吵过架，就是靠上面的八个字。
三、老友：人不能孤陋寡闻，友直、友谅、友多闻，是人人应交的益友。昔人云：“君子之交淡如水”，因为不是酒肉之交，而是道义之交，以文会友，以友辅仁为目的也。为欲维持长久友谊，亦有八个字，供献大家作参考如下：“以诚相见，以礼相待”。
如采用上述八字交友，则友谊永保，我以往为公私机构服务逾一百个单位之多，认识的人亦甚多，故每年过年，接到的贺年卡恒逾千数，我必一一回礼，此之谓礼尚往来也。我现在已届半退休情况，而尚有如此多人寄贺卡与我者，非有所求也，友谊而已矣，其中老友占三分之一。故我从不感到寂寞。
四、老本：老本者，指老而有储蓄也，亦即经济方面有独立能力，而无须求于人（包括儿女在内）也。于此我亦有八字奉献如下：“取之有道，用之有度”。
“寿本乎仁，乐生于智；勤能补拙，俭以养廉”，为我家厅堂上所挂之一联，为曾祖父所手书者。上联出自孔子之“智者乐、仁者寿”，下联则为治家之要道，我与内子奉之不忘，故家中生活，不为公职之变动而变动，保持一常人之家庭生活标准，故从不感到有入不敷出之困难。换言之，即常顾到储蓄，以应急需，所谓“用之有度”是也。
长命百岁秘法：“内八段”按摩
立夫先生是一个有三十多年糖尿病史的人，还曾患过其他疾病。由于他三十余年坚持自我按摩、练八段锦、沐浴、散步、兼以食养食疗，至今年届百岁但身体康健，精神矍铄，思维敏捷，参加文化中医等社会公益福利活动良多。台岛很多人去向他求教健身长寿秘法。他曾介绍过他的长寿要诀：
“保持健康的要素，无非是气血流畅，即血液循环好，大小便正常，吃得下，睡得着，如此而已。我的按摩健身法，便是一种运动疗法，藉外表的皮肤磨擦，带动内脏器官的运动，内处相因，达到保健祛病的目的。它的方法是：先从头顶开始（用两手十指从前额至后脑按摩）；依次是两眼（闭眼，两手掌心贴眼皮眼眶，由下而外而上，作圆形运动），两耳（用中食二指夹耳朵上下来回磨擦），牙齿（两手掌轻托两颊，上下齿轻叩作声）；颈部（两手掌在前后颈同时按摩）；胸腹（一手按胸，一手按腹，左手作逆时钟方向，右手作顺时钟方向，同时按摩）；腰部（两手同时上下按摩）；膝盖与脚心（左脚攀右大腿上，左手作逆时钟方向按摩左膝盖，右手作顺时钟方向按摩左足心。两手同时运作一百下后，换右脚攀左大腿上，方法相同）。”
以上每次按摩一百下，如某些器官功能差的，就多做五十下，例如我的耳朵听力较差，就加做用两手中指按插两耳孔五十下，再按压小耳朵（耳门穴）五十下，以上全部按摩完毕以后，就作“蹲下”运动二十次，最后又作“抹脸”运动（全掌沿面部周转）二十次收功。
以上方法是我在美国时在报纸上看到一位秦太太，自述有人传授她这个方法，叫做“内八段”。她练到八个月的时候“中耳炎”、“红筋发”（丹毒）两种毛病就痊愈了，而且胃口又好。
当我从美国要回台湾的时候，摄护腺（前列腺）肿大得很厉害，美国医生要开刀治疗，但我回国在即，心想回国后在台湾开刀也一样。我将要回国前，又碰到一位朋友，传授我每天早起用两手搓睾丸和阴茎，也是一百下。我就把这种方法加到了我的“内八段”上，在早起淋浴的时候一边淋浴一边按摩。就这样摄护腺也渐渐好起来，两年后再去美国经同一医生检查，证明完全痊愈，不用开刀了。同时，我的腰病也好了。
“大陆给台湾带了一个好头”
老人家四海一生，但乡音未改，他用一口很浓重的江浙话与我们一谈到中医药他就情绪高涨，谈锋甚健。他看中医药一是从中国历史传统文化上去看，第二是从中医药学的科学性上去看。他对我们说：“很多人一说到中医就认为不科学，这实际上是不了解中医药。我是学冶金专业的，我深信现代科学。但我深恶不学而好武断的人，所以我反对没有看过一本中医的书、对中医无一点了解便一口咬定‘中医不科学’的人。我亲眼看过中医治好了许多西医治不好的病，我也看了许多西医和中医的书。蒋公西安事变时把腰摔伤了，中国的外国的那么多高级西医专家都找来看过了，还是没有完全治好，我后来请来一个中医就把蒋公的骨病基本治好了，不是科学他能治好吗。台湾荣民总医院是台湾最高级的西医院，那里的西医很多人说中医不科学，有一次荣总三百多个西医医生开会请我去演讲，因为我这些年研究了中医和西医，我很认真地做好了准备，我在会上针对他们的提问，很全面地讲了东西方医学的异同，西医好处在哪里，中医好处在哪里，我主张和坚持中医和西医结合起来。他们后来一看我很内行，说的也有道理，就没有人提问了。你们大陆的中医中药搞得比我们好，你们给台湾带了一个好头，也给全世界带了一个好头。台湾的卫生经费以前不给中医一分钱，后来每年给100万，这也远远不够。台湾原来没有一个中医的大学，我就在社会发起成立了私立的中国医药学院，就是搞中医中药的，搞中西医结合的，我担任董事长20多年了，就是要在余生把这个国粹推动上去。中医自己不要感到低人三分，一方面要有勇气，理直气壮；另一方面要有科学态度，治得好就是治得好，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这时老秘书赶快上来拦住了立夫先生的谈话，他对我们说：“立公一见到大陆来的人就特别兴奋，谈话就控制不住自己，他已经讲了两个多钟头了，老人已97岁了，需要休息了”。
回来的路上，我在想，这位十几岁便想富国强民的人，走了许多弯路，用这一生绕了一个大圆圈之后，是不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点上？
（注：此文作于 2000年5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