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归来不看山（1985年）

　1985年8月17日
昨日下午散会。经卫生部X司长和徐大姐同意，让我们立法组几人到黄山去一趟，然后到杭州去开座谈会。
久闻黄山乃天下第一山，今日得往，堪属难得，喜出望外，途中车上偶得数句，且记下：
好奇人访神奇山
汝有奇山
吾有奇心
千里来寻
皆为一“奇”

　　旅游车晨6时半出合肥，下午3时方到。我等住黄山宾馆，我与王其飞所长同住210室。黄山宾馆坐落在温泉侧，旁有温泉浴池、温泉游泳池等。入夜，至小石桥上各买一竹杖，以作明日登山之用。又买了蛋糕、饼干和饮料，据人言山上无水。

黄山归来不看岳

　　1985年8月18日
晨5时半起床，6时出发，孑然一身登山去。王所长昨晚闻人言山道险极，駭甚，临阵打了退堂鼓，在山下宾馆里等我。
李白来黄山曾惊叹“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一上山道，果然如此。但见群峰劈地摩天，云凝碧汉；巧石星罗棋布，竞相崛起。登山的石道一步一级，级级向上，没有一处平缓的路可以稍息些许。才走到慈光阁，我就不行了，汗水淋漓，于是脱下短袖衬衣，只穿一条短西裤和一件背心，用竹杖把小提包挑在肩上，一步一喘地拾级而上。
过了慈光阁，一片巨山横在面前，山全是石山而非土峰，自上而下大书“立马空东海，登高望太平”八个潇洒俊逸的大字，一个字足有五六个人之大，其字之大，前所未见，此是1832年，三个农民冒着生命危险，用六个月的时间凿山而成。我远视此八字，不禁心旷神怡，荣辱皆忘。
我紧走慢走，到了半山寺，看了“金鸡叫天门”之后，就却步难前了。是走既近又直的路到玉屏楼，还是走既远又险的路到天都峰呢？正犹豫间，蓦然抬头，见一指路牌上写着“不到天都峰，等于一场空”。我千里来寻胜地，岂能空手而归。天都峰为黄山三大主峰中之最险峻者，古人称“群仙所都”，意思是天上各路神仙都要来此聚会的天上的都会，为最绝妙处，我这凡夫俗子，既来此，今天非要去赴一赴这天上神仙的都会。
我踏上了攀登天都峰的小道。仰面朝上望，眼前直到天上直上直下的一条窄窄的登山石梯，哪里是什么路，就是古人在险峭的石崖上凿出来的只能容得下一人单行的石阶。我竭尽全力使劲地爬着，汗流如雨，气喘如老牛，脚板不停地打哆嗦，腿肚子僵直。爬到半山腰，实在不行了，就想稍歇一下。回头朝下一看，两边万丈深渊，深不可测，身边就是千仞峭壁，我直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赶忙抓紧身边山石上的铁链。我又朝上面看去，笔直的登山小道直指云端，哪里能看得到尽头，我又是一阵头晕，心里更加慌乱，只恐手一松就会掉进万丈谷底粉身碎骨了，心里想着，今天我是要死在这里了。实际上我稍稍松一松手就会掉下去了此一生了，再不敢朝上看了，也不敢朝下看了，心里反复叮咛自己：闭上眼睛，镇静、镇静，死不松手。这样停了好一阵子，我的心慌乱跳才止住了。我极想打退堂鼓，鸣金收兵，赶快撤下去，但我的眼睛再也不敢看下面了，一看就头晕心慌，更不敢往下爬。我一横心，还是朝上爬。
《黄山图经》里记载天都峰“飞鸟难落脚，猿猴愁攀登”，这真没说半句假话。庐山、青城山等我都登过，从没见过这么峻险的地方。我把提包挽在臂上，“四条腿”匍伏在地慢慢地爬，有时还要加上一条腿（竹棍）帮助爬，我不敢看上面，不敢看下面，也不敢看两边，那样一害怕，手一松就今生休矣。我嘴里喘着，腿打颤着，手紧抓着，心里悔着：大不该来！说不定要掉下去。我上面是一对度蜜月的男女，那女的经常吓得乱叫，更叫得我心惊肉跳。我想李白如果也爬了这天都峰的话，一定不会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了，而会说“天都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我们爬到了一个小山洞里，那女的脸色惨白直唤腿疼，那男的不住的帮她揉腿肚子，那女的嘟哝着：不知道是来找享受，还是来找罪受？！一句话倒点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是来找精神享受的，结果也找了罪受。历尽千难万险，胆战心惊，有时是一步一挪，总算是爬到了天都峰顶。峰顶是一块平坦大石，可容数十人，在峰头远眺，只见云山相接，江河一线。俯瞰群山，千峰竞秀，皆在足下，真是“任他五岳归来客，一见天都也叫奇”。
无限风光在险峰。到了峰顶，又要经过“鲫鱼背”才能下山，这是最险恶处，这“鲫鱼背”长10米，宽仅一米，在山峰极顶的这一巨大孤石似露出水面的鱼背，故得此名。两侧深壑万丈，下临莫测，又在四面绝无遮拦的山尖孤石的风口上，我手抓铁索战战競競地且走且爬，过“鲫鱼背”时，足有八级大风，险些将我刮进峡谷深渊里去，吓出的一身冷汗使吹干了的背心又复湿了。我佛保佑下了天都峰，我再回头望去，它确在天上，在云霞里，而那不叫路的路，那在顽石上凿出的石阶，则时隐时现，挂在天上，难怪明代地理学家罗洪先来到天都峰前也却步兴叹：“何年白日骑鸾鹤，踏碎天都峰上云”。
下天都峰，上玉屏楼，过光明顶，最后到达目的地北海。我爬得最快，从晨6点出发至午12点钟到，6个钟头。其他的同志（我们一个会议的）多数是下午五点钟才到。
晚上，住在4号简易大棚里，一个房子里睡了44个人，被子褥子都是潮湿的。黑龙江中医处的XX处长五十多的人了，又极胖，躺在床上一会儿喊腿疼，一会儿喊屁股疼，绥化中医院院长孙恩泽等人又是揉腿又是捶屁股，浑身上下贴满了伤湿止痛膏，把人整个贴成一个粘满了补丁的圆皮球了。我的腿也瘸了，一走一跛，非常酸痛，我6个小时爬了30多里险峭的山峰，何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