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 年 9 月 23 日
安全带的故事
有一年,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的一位副总理患肝硬化,治遍欧美不见效果,该国卫生部向中国卫生部提出,邀请中国选派中医和中西医结合专家前往治疗。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领导安排我和外事司副司长张闫谔带着翻译先去考察并落实此事。
我们坐飞机到了阿联酋首都的机场,机场离首都阿布扎比有二百公里。阿方接待人员开了两辆奔驰车来接我们。那是我第一次坐奔驰,也是第一次坐外国小汽车。张司长与翻译坐前面一辆车,我坐后面一辆车。
上车后,阿方接待人员坐在前排司机旁边,我一人坐在后排。开车了,车跑到时速200公里。我们车上没有中文翻译,阿方接待人员在前座上自己系上安全带,回过头来,示意我系上安全带,还比划了半天。我哪辈子见过安全带这捞什子?我从小就是骑自行车,被调进湖北省卫生厅以后,才知道副厅长能坐北京吉普车,正厅长能坐上海牌小轿车,但这些中国造的车从来都没有什么安全带呀!因为中国从来就没有外国的高速公路呀!它们的时速一般也就开个五六十公里。我们从小只知道系棉裤子有条裤腰带,没听说过什么安全带。我都没有见过这洋玩艺儿,怎么会系呢,更不知道要把那亮晃晃的小铁片塞进屁股下面那个小红卡子里面去。我在后座上折腾了好半天,就是不能像人家那样斜着系着,实在没有办法,咱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肩膀上挂过军挂包,我就像背书包那样将安全带挂在右肩膀上,然后用手紧紧地抓住那带子不敢撒手,你一松手,它就跟那咱跳的橡皮筋一样跑了。前排的人回头看着我,他们也没有办法,因为我们都是“哑巴”。
正在我紧抓着带子不放的时候,事情又来了。安全带不插进去,那大奔驰就不停的嘀、嘀、嘀地叫,阿方接待人员又回过头来叫我系上安全带,我头皮发麻地对着他摇头,意思是说我系不上这德国佬鼓捣的东西。那人很无奈的也直摇头,然后与司机两人说着这事,他们又不住地笑着,我想,你们不就是笑话中国卫生部的司长连个安全带都不会系么,你们要是到中国去,没准会把你们的大牙笑掉,肚皮笑破呢。他们把我没辙,两百公里,这车就不停地嘀、嘀、嘀地叫着,人家可能都烦死了,我不懂,不知道这是报警提醒,还想着,坐这么久的飞机都困死了,上了这大奔驰还这么闹人,都不让人歇一会儿,这奔驰还不如咱那破吉普消停!
我经常想起这件事情。我觉得,一个人落后加愚昧=尴尬加耻辱,一个国家落后加愚昧=贫穷加挨打。
后来,我们选派中国中医研究院院长施奠邦和北京市中医医院著名中医肝病专家关幼波赴阿联酋治疗,效果不错。
美金藏到内裤里
听说我到阿联酋出差,局里好几个女同事都托我带金项链。那个年代粉碎“四人帮”不久,中国人很穷,但是兴起了女人戴金项链的风潮,所以都是买18K金的,很细的,水波浪形的金项链。
我们这次去一共三个人,分工我来管我们这个小团的全部美金,加上同事们托买项链的美金,一共有两千多美元。这在那个年代可是天大的一个数字,要是丢了我得倾家荡产。我与我母亲反复商量,最后在我的内裤上缝了一个口袋,把钱藏在这个内袋里面。
我到了首都阿布扎比的“大巴扎”,就是卖黄金首饰的大市场,几百家首饰店一家挨着一家。我问与我们一起来市场的一个中国人,这里的小偷多不多,我带的美金安不安全。那位中国人说:“就你们这点钱谁偷呀?这里出黄金出石油,这里的人比美国人都富有,人家女人戴的金项链都是很粗的,有的半斤重,有的一两斤重,她们系的金腰带都是几斤重的。而且伊斯兰国家的宗教和法律很厉害,抓住小偷有的剁手,有的剁脚,严重的全家连坐,都送到很远的矿山等地方去服苦役,谁还敢偷钱呀?”我那吊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到胸腔里去了。
后来据我所知,那个年代中国人出国,男人的钱多数与我一样是藏在内裤里,女人的钱藏在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中国人虽然很穷,但防范小偷很聪明。
以头撞墙
1990年,应台湾中国医药学院的邀请,我与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计划财务司的宋文义司长、北京中医学院管理系的姚高升主任和赵丽娟教授一起去台湾讲学和学术交流。那时两岸没有直航,必须先飞到香港,经台湾设在香港的一个办事机构签证后,再另机飞往台湾。
那是我第一次到百年资本主义的香港。一幢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和美丽的维多利亚港看得我眼花缭乱。一位香港的熟人带着我们去办签证,因为那里要排大队,又要赶时间,我们几个人跟着他像跑步一样地使劲地往前走。香港各个楼群之间都有连廊互相联通着的,我们在楼群间不停地穿行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豪华的装饰让我目不暇给,我还得快速地赶路。他们走到前面去了,我使劲地追赶,突然,轰地一声,我只觉得两眼冒金星,头痛如裂,一下晕倒在地上,好一会儿不能起来。原来,应该向右边的一条路走,而正面是一大块通体透明的大玻璃,玻璃下面其实也贴有一条绿色的不干胶条,咱没见过不干胶条,又急着追赶前面看不见了的人,就以卵击石地撞了上去┄┄真棒,共产党员就是用钢铁造成的,咱的头骨很硬,没撞破,就撞起个大包;香港的玻璃砖墙更硬,我整个人撞了上去,它没碎,居然也没裂?后来宋司长对我说,你要把人家一面玻璃墙给撞碎了,你就走不了了,你副司长一个月才挣几百来块,你赔得起吗?
回来后我的老母亲知道了这事,对我说:儿啊,我就你一个儿子,你以后出国,别的不管,先要看清楚前面是路,还是玻璃啊!
这件事对我的教训和启示是:忙中别乱,急中别错。
洗脚不如洗被窝
我们下放到农村做知识青年的时候,那时南方农村很苦,每天都风里雨里在水田里干农活,插秧时节每天半夜四点钟出工到田里去扯秧,干了一天直到天黑看不见干活了,才放工回家。人累得不行了,在水田里胡乱把脚洗洗,回到家里倒在床上便睡着了。腿上常常还有一些泥巴,或者是蚂蟥咬过后腿上还不断地渗血,但就这么睡着了。我们知青小组的几个女同学惊呼,“你们脚上都是泥巴,怎么不洗脚就睡觉呀?”我们三个男生都说:“洗脚不如洗被窝!”
老鼠汤
我们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时候,住在一栋泥土坯子砌的房子里。那里老鼠成灾,把生产队里分给我们的口粮(稻谷)吃出了一大片糠壳子,有时还把我们同学的耳朵咬了,一到夜里,老鼠们便欢天喜地的倾巢出动了,有时互相还打架,吱吱呀呀的笑的笑,闹的闹。它们在屋梁上跑着打着,一不小心经常从上面掉下来,扑通一声掉到我们的水缸里,我们也不知道,等到这一缸水吃完了的时候,发现下面躺着几只泡白了的老鼠。女生们恶心得要吐,我们说,“有什么恶心的?没有猪肉吃,就喝老鼠汤!”其实,我们自己也觉得挺恶心的。
我们的大水缸没有木头盖子,我们就叫大家注意,每天晚上睡觉以前用我们出工戴的斗笠把水缸盖住。但累得半死的年轻人夜里下工回来,倒头就睡,哪里顾得上去盖水缸,而且你以为我盖了,我以为你盖了,所以,我们还是经常喝“老鼠汤”。
袜子哪里去了
在农村时,我们住的是一块块泥土坯子砌的房子,每块坯子之间都很大的缝隙。那个年代是没有棉袜子穿的,我们白天都光着脚在水田里干活,冬天或者穿鞋子的时候,都是穿尼龙袜子,穿久了脚奇臭。结果很多同学的尼龙袜子经常不见了,最后这栋房子拆毁的时候,发现我们的很多袜子都在泥砖缝里做了老鼠窝。
饕餮母猪肉
我们在农村插队落户的时候,每天干活累得精疲力竭,特别想吃肉,但又没有肉吃。有一年,生产队养猪场的一头老得掉渣的老母猪死了,养猪场的鼎钦叔准备挖个坑埋掉,因为当地农民是从来都不吃母猪肉的,何况是死母猪。队里的社员小解说,他们知识青年可能会吃的。鼎钦叔一问我们,我们马上就把死母猪拉回来了,切成了一块块的大肉片。我们原想老母猪煮不烂,我们就多煮一会。没有想到,不知道烧了多少柴草,母猪肉就是煮不烂,就是现在的人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这些劳累到了极限、馋得要命的男女知识青年们,还是拼命的把这些母猪肉吃下去了!当时怎么吃进去的呢?我用几句成语来准确的描述吧:生吞活剥!扯皮拉筋!狼吞虎咽!
沸水煮乌龟
我们村七个武汉知识青年想吃肉又没有肉吃。听农民说,如果上面是一个储水的堰塘,下面是一块水稻田,秋天冬天没水的时节,堰塘和水田之间放水的管子里面,会藏着很多乌龟。农民说,乌龟大补,补肾亏,还治小孩夜里遗尿。但当地的农民是不吃乌龟和脚(甲)鱼的。
一年秋天,我们拿着一根长扁担,到一个堰塘的下面,对着放水的管子里面使劲地捅,哗哗啦啦地滚出来几十个好肥的大乌龟,我们兴高采烈的装了两只水桶,一担挑了回去。
晚上,我们用我们的那口大铁锅烧了一大锅开水,将乌龟一下子倒了进去。这帮在野地里餐风露宿的乌龟们,还以为来到了温柔乡的豪宅呢,没想到一下子掉进了滚汤里,烫得一个一个地乱蹦乱跳,没命地往上窜,有的蹦到灶台上了,有的蹦到地上来了。一个女生急得乱叫:“快点!快点!怎么办哪?”我们几个男生抓住跳出来的乌龟又扔到滚锅里去。我大喊:“快拿铁锅盖把锅盖住!”因为我们烧饭的锅没有木头锅盖,就用一口大铁锅,倒过来在顶上钻了两个眼,绑上一根铁丝,反扣在锅上就当成锅盖用(后来这口铁锅盖破了,我们就用干活时头上戴的斗笠当锅盖用)。女生陶杨赶忙拿来大铁锅盖一把盖在锅上,我们几个人死死地按住这锅盖,只听见里面乌龟撞得铁锅盖扑通扑通地乱响,再过了一会儿,里面就没了声响了。
这一顿水煮盐拌的王八汤、乌龟肉,是我们终身难忘的一顿美餐。
农村和农民的苦,很多人真的不知道。我想到了现在官场接待上的几个时期:五六十年代:四菜一汤规矩在,罗卜白菜端上来;七八十年代:鸡鸭鱼肉赶下台,乌龟王八请上来;当今时代:乌龟王八滚下台,山珍海味加茅台!
骑驴找驴
一天我处理完很多医院的事情,马上要赶到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去开会。我一边用手机接着一个急事的电话,一边清理东西,装到提包里面去:眼镜、门钥匙、电话簿、笔┄┄我一看提包里面没有手机,我便四处找手机,怎么也找不着,这时我的研究生进来了,我说你快帮我找手机,我马上要出去开会,你给我手机打个电话,看它在哪里响!结果他说:“老师,您不是正在打着手机吗?”